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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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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天一黑,整個城市的夜店活過來,動感的鼓點、聊勝於無的暧昧燈光、妖嬈多姿的一具具人影,構成了潛伏在黑暗裏的另一個世界。白日裏在校園的咬爛筆頭的好學生,一座座華麗大廈裏冷漠從容敲鍵盤的都市白領,脫去校服、西裝,搖身一變,在酒精和音樂鼓動下盡情宣洩釋放壓力。

“撥清波”,三個出自古典詩詞的字,文雅脫俗,作為酒吧招牌,別有一番意趣。這裏每晚八點會有駐唱樂隊,還有鋼管女王傾情獻跳,勁歌熱舞,限時八折,即使地理位置稍偏,依舊是每晚人氣爆棚。

幽暗不定的封閉空間裏,充斥著噪音,處處是摩肩擦踵不甘寂寞的靈魂,突然,吉他、貝斯、架子鼓配合奏出一串節奏,激昂有力,傳遍每一處角落,現場每個人振臂高呼,隨著一陣經久不息的哨聲,兩具熱辣性感的剪影出其不意從天而降穩穩站在舞臺中央。握著話筒的金發女孩悄悄沖纏在鋼管上松弛有度的同伴眨了眨眼睛,也是給旁邊的樂手傳遞信號,她穿性感黑絲紫色亮片的包臀短裙,打扮性感熱辣,偏偏露出的半張側臉表情靈動可愛,偶然被臺下觀眾窺見,現場氣氛掀起了一陣高潮。

女孩有些愕然,臉悄悄紅了,在樂手一記沈默鼓勵的微笑中佯裝鎮定調整了一下話筒,維持一絲嫵媚又高傲的笑,在鼓點爆開後迅速進入狀態,用偏細柔的嗓音唱搖滾,有些違和,但臺風是穩的,只要那股不畏懼異樣目光的自信在,誰在舞臺上都可以閃閃發光。

搖滾只是前奏,一分鐘過後,曲風隨著現場暗下來的燈光變得性感、柔媚,女孩一手輕撫話筒一手劃過自己優美的曲線,一雙被厚重閃亮妝容掩蓋起來的眼對臺下放電,看得出來,她很認真。但旁邊對鋼管掌控自如的女人舞姿翩翩又不缺有韌性,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讓人幻視是真空上陣,相比之下,金發女孩像幼兒園被塗得花花綠綠不得不上臺表演的孩子,每一個“勾引”的動作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四肢僵硬顯得有些滑稽。

可她把自己的窘迫隱藏得很好,絲毫不在意全場人的歡呼尖叫都給了跳舞的女人,盡職盡責唱著自己的歌詞,還會跟大眾對著旁邊起哄,這個時候,她又完全像單純來消費買醉的顧客,隨律而動,自然多了。

蘇冷點了杯最貴的酒,在散座裏能看到舞臺最好的位子坐了很久,目光穿過重重人影,被燈光打散的霧氣,視野裏有且只有那個對著話筒嘶喊或低吟淺唱的少女。

在她眼裏,尖尖永遠是十七歲的模樣,那麽青澀、那麽幹凈、那麽純粹,和人說句話臉就會紅上半天,一雙比例漂亮的肩頭,永遠打不開,無論走在陽光下還是月光裏,她總是邁著很小的步伐踩自己的影子,可她也會笑,有點傻傻的,那雙清麗的眼裏,似乎總有哀愁的霧氣。

舞臺上魅力四射的女孩,會在蘇冷靜止的瞳孔裏不斷掉幀,像殘酷的時間從記憶裏脫落,每分每秒,每一幕,讓她從那個陌生美麗的夜店歌手裏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斑駁。

呂繁禮帶著被她“驅趕”過的病人,走在夜幕下已經安靜下來的院區裏,比起白日的喧囂,醫院的夜晚,總湧動著一股悲傷清涼的風。

“我不奢望能得到你們的諒解,因為我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錯,作為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們無法得知當年我跑斷腿扭轉改寫她已經在車禍現場遇難這個殘酷說法的心情是如何大起大落的,她能撿回一條命,我感激不盡,後來她睜開眼睛,誰也不記得,我就每天給她做飯,說我們姐妹倆小時候的趣事,希望得到她的信任和認可,可每天晚上,我都會在她睡著後自己跑到走廊哭,我是學這個專業的,失去記憶對一個人來說是多無助的一件事,我再了解不過。尖尖剛醒來那段時間,比以前更沈默,更孤僻,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很害怕,像一株浮萍沒有根沒有依靠,我看在眼裏,想起她小時候也是這樣,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只能自己抱住自己。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半夜來到我身邊,問我,姐你為什麽要哭……”

“她緊張又期待地問我,如果以前她只有我這麽一個親人的話,以後她還可不可以只有我這麽一個姐姐。其實我很能懂她那種失望的孤註一擲的賭氣,她自己遭遇了車禍,可住院期間,卻沒有一個人去看她。”

說完這句話,呂繁禮才聽到身邊很短促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抽泣,不然,她會覺得是自己在和自己對話。

“那時候我就想清楚了,也許她什麽都記得不是壞事,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幾乎沒有好的記憶,忘記了,她就能重新開始創造新人生。高三我把她送去了一家私立高中,她在那裏生活得很愉快,交到了好朋友,也有男生總纏著她送她回家,沒有人會把她堵在廁所裏欺負,後來她瞞著我談的那個男朋友,倆人是上大學後和平分手,她英語還是很好,曾經有機會出國念書的,是我拖累了她。”

沈默片刻,兩人視線不經意觸上了,其實蘇冷沒有流淚,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只是眼角在閃爍不定。

反倒是呂繁禮,蘇冷從她表情裏看到了愧疚和自責,乍一聽,李尤尖後來的人生似乎很矛盾,有條件念私立高中,而且在裏面,不會被勢利眼的小團體排斥,可她最後也只是念了個平平無奇的重點大學本科。

蘇冷知道呂繁禮的丈夫家境不一般,其實如果最後一年尖尖繼續留在三中,也不會再會有人嘲諷她窮。

其實也不一定,她不一定會接受表姐的資助,那個時候的李尤尖,一顆心脆弱又頑固。

後來李尤尖沒有繼續出國深造,甚至沒有念研究生,蘇冷猜測呂繁禮的婚姻出現問題占主要原因。她那個老公,蘇冷聽季見予談起過他的花邊新聞,屬於明目張膽玩的。

此時此刻,蘇冷不忍也不好擅自窺探別人的隱私。

兩人走了一路,呂繁禮再次開口,“我知道你也許會怪我,怎麽能把你也劃分為讓她痛苦,不記得更好的人。其實不是的,甜與苦,黑與白常常如影隨形,她如果記起你,就會記起在三中的一切,我並不希望其他的人和事介入她早已經平穩無憂的人生。所以我希望,這件事,不能讓談時邊知道。”

蘇冷皺了皺眉,心跳徒然加快。呂繁禮並不知道尖尖如今和談時邊有所往來嗎?可看樣子,她對那個造成自己妹妹可以忘懷卻無法恢覆如新的傷痛的少年,十年如一日的憎怨。

呂繁禮看到她眼神恍惚看著自己,有些困惑,蘇冷回過神,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我和他再無交集,卻也知道他現在是我們這個領域裏最年輕傑出的人才,他的人生毫無差池一帆風順,我不知道這些年,他是否想起過那個家境貧寒,卑微卻一心一意把他放在心底的女孩。是否自愧過?是否會做噩夢?”呂繁禮輕輕笑了笑,在她臉上看到一絲陰郁的情緒,是納罕的事,可她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也許會,可那不重要了,他傷害過尖尖,當年的尖尖也的確因為他的傷害而死了,如今的李尤尖是一個全新的人,她的生活過往,如何快樂幸福,哪怕是痛苦煩惱,都早已和他毫無瓜葛。”

呂繁禮告訴蘇冷,李尤尖如今在一家叫“撥清波”的酒吧唱歌,今天晚上有她的演出,她說自己從來沒有去過撥清波,也試圖勸說李尤尖換個工作。可李尤尖似乎沒有這樣的想法,總是反過來安慰表姐。

*

幾首勁歌過後,夜場氛圍被完全調動到高潮,觀眾本來還在體內遮遮掩掩的情緒徹底釋放,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隨著現場暗度低迷的燈光變得暧昧起來,樂隊短暫休整後,重新登臺,為下一輪表演做準備。

小清換好衣服從後臺出來,吉他手調侃她:“後半場沒有清姐,難頂啊!”

齊浩把包接過來,順手替小清把一把長發撩到耳後,擡腕看了眼時間,與小清交換了個眼神,對同伴說:“有你回哥在,還怕撐不住場子?”

“就是,你的吉他和尖尖的歌聲,天下無敵好嗎……”

“我怎麽覺得你在嘲諷我?”小清話音剛落,架子後面就冒出一顆頂著微微炸毛的金發腦袋,李尤尖有些懨懨的,無辜的表情和滿臉濃艷妝容不是太服帖。

小清松開齊浩的手走過去,替她正了正假發,寵溺拍了拍她臉頰,“加油,我剛看到某人今晚也在。”

李尤尖眼睛瞬間睜圓,折射出一道清亮的光,咬了咬唇,十分懊惱的樣子,“你怎麽不早說。”

“現在說也不晚。”小清沖李尤尖眨了眨眼睛,兩人竊竊私語引得其他人有些不滿,“誰啊,難道我們尖尖有目標了?就小清一人知道,不夠意思啊。”

李尤尖抿唇不語,默默低下頭,不在臺上的她,完全是另一個樣子,羞羞答答的,過於安靜了,似乎那些俏皮勁頭也是意外。小清對若有所思的趙回打了個響指,故意賣關子,“告訴你幹嘛,我們尖尖本來就很受歡迎的好不好。”

“你和浩子這是要去哪兒?臨陣脫逃,回頭得請兄弟們喝酒。”

小清挽住齊浩的手,回答得倒幹脆,“賺大錢去,等這筆錢拿到手,請你們連喝一禮拜都沒問題。”

齊浩心事重重,並不能像小清一樣這種關頭還調笑自如。他們要走時,李尤尖突然憂心忡忡叮囑了一句:“你們可千萬不要斂不義之財。”

看她老氣橫秋的,小清忍俊不禁,回了記飛吻就和齊浩消失在人頭攢動的舞池盡頭。李尤尖目光跟隨他們直到沒影,不自覺搜尋著被熱浪沖襲得幾分模糊的現場,心頭隱隱鼓動,耳邊回蕩著的全是小清剛才那句話。

他也在嗎?

那天看完房,兩人再沒有聯系,她到底是第一次“勾引”男人,總覺得別扭,處處拉不下臉,尤其對方並不是那種放浪輕佻的男人,醫生總是一臉冷淡,尤其是前天兩人在她的“精心設計”下第一次近距離交流接觸,對方紳士的涵養,更讓李尤尖有些無所適從,從而更加懷疑他為什麽會交姚南那樣的女朋友?

想到這層,李尤尖悄悄打了個激靈。對呀,姚南破壞了呂繁禮的婚姻,所以她也要破壞她引以為傲的感情。

像小清說的,那個男人,一點都不可憐,李尤尖不信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被戴過綠帽,可他選擇原諒那種女人,證明他也不是什麽好人。

“尖尖?準備上臺了。”

“哦……今晚,我想先唱《忘記擁抱》。”

他們的曲目都是提前定好,只要不是計劃之外的曲子,先唱什麽都一樣,只不過這首《忘記擁抱》是李尤尖是他們這群人公認她唱得最好的抒情歌,一般來說都放在壓軸,她還會習慣性遞出去另一個話筒,讓臺下觀眾合唱,一開始他們都覺得這樣可以帶動另一種氛圍,無可厚非,還誇她應該去做策劃。

可後來問她為什麽,李尤尖給出的答案卻是一句隨性又毫無道理的答案。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首歌本來就應該是兩個人唱。”

她今天突然要先唱,趙回一開始沒多想,下意識答應,等人已經上臺了,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屏息許久,重重吐出了口濁氣。

悠揚前奏響起,場子裏的人對舒緩音樂並不感冒,不屑給回應,依舊心無旁騖在高聲劃拳、拼酒,只有少數獨自買醉的人在角落出神傾聽,默默傷懷,借酒澆愁。

但也許是因為並沒有太多觀眾,脫離了無數雙各色各樣目光的註視,演唱者更松弛自在,坐在高腳凳上輕吟淺唱,自我沈浸,柔美細膩的嗓音完全釋放出來,即使頂著金發濃妝唱情歌,也無太多違和。

快到第一段副歌的時候,李尤尖遞出了話筒,直到高潮結束,都沒有人去接。畢竟這首不出名的老歌,又是她的拿手曲目,一般人都不會選擇在酒吧駐唱歌手面前“自取其辱”。

趙回特意延長了間奏,遞給李尤尖一個眼神,示意她如果還沒有人接話筒,就該繼續唱下去了。

李尤尖也覺得奇怪,也許這是今天的第一首歌,觀眾不如以往那樣熱情,以前每場都有聽過這首歌的人,可今天似乎是沒有了,她心底微微失落,想起自己先唱這首歌的目的,可如今看來,是弄巧成拙了,如果再固執下去,她能預感自己那股窘勁就要上臉了,於是在心裏默默數一二三。

……

突然,人群裏有一個高挑美麗的影子走上了臺,碎花裙、長發,過於安靜柔美的形象出現在酒吧,就像她畫濃妝唱情歌一樣格格不入,李尤尖眸光一定,忽然自心底湧出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蘇冷戴著口罩,奈何氣質太出眾,現身時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一道道火辣的視線恨不得剝光她所有裝備,看清楚那雙清亮美麗的眼睛下究竟是否符合他們的完美幻想。

那次音樂考試後,十二年,蘇冷沒再唱過這首她當初親自選的歌,甚至沒再聽過。因為她潛意識覺得這首歌創造了她在三中為數不多的黑歷史,固執地認為某人也聽到了她的破音現場。

她拼命想要把不完美的缺憾和恥辱抹去。

可當初跑調的女孩,如今已經可以獨自站在臺上,用幾乎挑不出錯的音準唱這首歌,蘇冷在臺下聽得出神,口罩內層蒸出了熱騰騰的水汽,直到捕捉李尤尖臉上因為無人去接她手裏話筒而一閃而過的羞窘,蘇冷驟然回神,內心激蕩,悄無聲息被無數覆雜的情緒淹沒了。

還是那樣臉皮薄得可以的尖尖都可以,她為什麽不可以?

也許,她們都是死過無數次,又重新活過來的人。

當初唱這首歌,兩個人在擁擠的教師中央,像僵硬的木偶拿破破爛爛的有線話筒,無力為力被班裏剩下的五十八號人圍觀評價,蘇冷內心厭惡排斥,自己卻也緊張得不行,從頭到尾,和李尤尖並肩各唱各的,自顧不暇都唱破了音,洋相出盡。

此時此刻,在燈光搖曳的酒吧舞臺,仿佛時間從未走遠,像平行空間裏十二年前那個大學紛揚的雪天,她們在進行一場百無聊賴,沒有太多意義的音樂考試,臺下依舊是心不在焉,目光只在她們漂亮臉蛋上的心思迥異的觀眾。可她們面對著彼此,在哀怨美麗的歌聲裏意外又註定似地跌入了對方深潭般迷離的眼睛。

臺下越來越多人拿起手機,情不自禁投入進去,疑心蘇冷是酒吧的托,否則怎麽會臨場匹配到一個長相、唱腔都驚艷不俗的觀眾,兩人從未合作聯系過,第一次就能如此契合完美配合演唱一首曲子。

談時邊什麽都沒有幹,只是冷冷淡淡,沒有太多情緒流露地欣賞哄鬧嘈雜世界裏突兀安靜又格外美麗的一角。腦海裏空蕩蕩的,心裏卻一直飄雪,偏偏血液如十幾年前那般溫熱,有種塵埃落定的感激之情,終於,他又能再一次安安靜靜註視臺上那個像花又像樹的身影。

這一次,蘇冷和李尤尖都沒有破音,結束後收獲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和起哄聲。

不變的是,那個被他遙遙凝視的女孩,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世界,沒有無意間撞破他冷靜又熾烈的目光。

李尤尖還沈浸在歌曲氛圍裏,眼睛濕漉漉的,整個人有些怔楞,在蘇冷起身時目光隨著她一動,想要說些什麽,可蘇冷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來去一身輕般帶有無窮的神秘感和致命的吸引力,低調融入晃動人群裏。

後來,李尤尖發現她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回吧臺,在這種地方落單的魅力女人,陸陸續續有男人上前和她搭訕,她始終戴著口罩,一雙眼欲拒還迎的嫵媚,可那股疏離冷淡又明顯讓人察覺到她厭煩一切,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讓人不甘又無能為力。

趙回明顯不悅,認為不速之客搶了李尤尖風頭,結束後冷嘲熱諷,李尤尖本來不願多說話的,莫名被激出一股沖動,停下摘假發的動作,不鹹不淡開口:“我又不是公主頭牌,何來搶走我風頭一說。還是說,你趙老板一直把我拿取悅那些男人的工具看,既然這樣,我當初來撥清波應聘公主,你應該聘用我才對。”

她說話突然這麽尖銳,讓在場人一楞,忙著打圓場,“尖尖這嘴皮子功夫越來越厲害了,都敢和老板叫板了,一看就是和小清混久了……”

李尤尖滿臉漲紅,幾乎就要掩飾不住,對上趙回驚詫不可置信的目光,那口氣莫名就虛了,心跳如雷,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徑直走了出去,可聽到那聲挽留似的“尖尖”,面皮都要燒爛了,下意識道了句歉,腳步逃一般走出了休息室。

太不識好歹了。

當初如果不是趙回,自己這放不開的性格,別說能不能留在撥清波討一口飯吃,就算能,她現在也會和通道裏和老男人周旋的麗麗一樣,強忍一陣上下其手賺幾張百元大吵。

真是那樣的話,別說表姐,李尤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一開始,她歌唱得五音不全,是趙回不厭其煩為她彈伴奏硬生生把她拽到今天可以上臺的水平。

李尤尖心裏矛盾極了,吼了一晚上的嗓子突然又幹又辣,一聲招呼都不想打,失魂落魄走了出去。下意識去看吧臺,發現蘇冷還在,她躊躇片刻,還是不好意思上前主動搭話。

她很懂在這樣環境裏的每一段邂逅,男男女女,都是露水之緣,在她這裏,遇到這樣一個能與自己合作小眾歌曲的人,是不期而遇的驚喜,可在對方那裏,說不定這首歌有對她而言特殊的過往,她這麽漂亮卻一個人來酒吧買醉,李尤尖決定不能因為自己一頭腦熱而觸動對方的傷心事。

呂繁禮的擔心並不是毫無道理的,她多愁善感,思緒經常亂糟糟一堆,臉皮又薄,再怎麽學小清,還是做不到真正自由灑脫。

一開始,她也並不打算在撥清波長幹,只把這份工作當過渡和愛好,今天又和“老板”鬥嘴,李尤尖想自己也許需要盡快為自己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正要離開,恍惚不定的視野裏忽然出現一個清俊身影,李尤尖心跳一拍,眼睛都忘了眨地看到談時邊闊步走到蘇冷身邊,似乎不顧她面前還有一個殷勤搭訕的男人,一向比水漠然的眼睛有點點火光。

腦中轟然一聲炸響,李尤尖第一反應是尷尬無措,因為在蘇冷這樣的女人面前,她知道自己在男人那裏毫無勝算。

可是,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談時邊被別的女人吸引走嗎,他變心了,姚南活該,如果他給出去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也許算姚南那個小賤人的回旋鏢,可不算真正意義上她為呂繁禮出了口惡氣,她先前絞盡腦汁,做了許久心理建設才精心設計的種種偶然又算什麽?

李尤尖說服自己是咽不下這口氣,沒多想,忘記自己早換上了牛仔褲,一頭腦熱做著提裙擺的動作沖上去。

蘇冷本來正在和搭訕的寸頭男周旋,算著時間,如果再見不到尖尖的話,她是必須要離開了的。畢竟她現在身份不同,如果讓趙奇知道她在一家小酒吧上臺唱歌,把她皮扒了都是有可能的,現在沒有人認出她,不代表發達的互聯網上沒有火眼金睛的吃瓜群眾,剛才已經有人後知後覺殷切和她搭話,說她像某個明星。

她通通婉拒所有目的的閑聊,偏偏現在遇到個難纏的,一看就是這種場合經久不敗的“海王”,不拿到獵物的微信誓不罷休。

蘇冷的耐心逐漸耗光,正要說話,胳膊被一股急遽力量狠狠一抻,扭頭看到的是談時邊一張情緒冷淡偏偏上面還有一層晶瑩薄汗的臉。

看她的眼神,悄無聲息的要把人鑿穿一般。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微妙的氛圍讓蘇冷有些恍惚。

隱約記得李尤尖也在這個空間。

仿佛那次季見予不在,他們一起玩,談時邊像剛正不阿的監察員,時刻警惕她有沒有趁他兄弟不在亂搞。

旁邊寸頭男細致入微觀察兩人,最後胸有成竹換上一副兇惡表情,想要把這個突然冒出來打亂他計劃的男人撞開。

“哥們兒,都出來玩的,你得講究一個先來後到吧,沒看到人美女壓根不想搭理你啊……”

酒精莫名在這一刻有些上頭,蘇冷唇角揚起一絲譏笑,出其不意騰出一只手拽住了談時邊衣領,微微仰起臉,這個角度,一頭馨香亮滑的長發海浪一樣抖落下去,分明看呆了寸頭男。

“怎麽,你要去和季見予告狀?可以啊,我正愁他厚著臉皮不肯和我離婚呢。”

談時邊面無表情看著她,一開始那點呼之欲出的焦急也完全消失了,薄唇毫無情感一動,告訴她:“見予出事了,他中了槍傷,現在在我們醫院搶救。”

不遠處舞池在DJ的激情鼓舞下掀起一陣狂潮,席卷著整個幽暗又熱烈的空間,蘇冷依舊清楚感受出頂到耳膜的龐雜心跳在一點點減弱,趨於消失,忽明忽暗掃蕩過每處角落的光影下,蘇冷令人產生無限遐想的上半張臉慘白如妝,眉頭一動不動,表情僵硬一般,實際上,始終潮熱的口罩下,含笑的唇角落回遠處,浮上了一絲開裂般的痛感。

她避開了談時邊的目光,手緩緩松開下墜,腦海裏亂糟糟閃過許多片段,偏偏到最後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抓住。

突然,談時邊拽住她抖個不住的手腕。

“子彈在心臟附近,我必須不講道理一回。我比你們任何人都要深刻品嘗過遺憾和悔恨的滋味,剛才我同事給我打電話,說他在徹底昏迷前一直在喊兩個字,他們希望我可以盡快通知重要家屬……”

“否則,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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